秋尽江南草未凋

目前沉迷搞海

【柯罗】天台上的海风 2

·现代架空,预警+第一章


第二章:

罗西南迪最终没有找到失踪的土耳其地毯,他总是有些丢三落四。不过这个毛病也让他学会了接受失去——对于任何事物,都是有可能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的。

 

他站在天台上叹气,决定像以前一样接受那块他还挺喜欢的地毯的消失。

 

早晨的巷街足够热闹,隔壁的阿婆会早早打开门,但没有再看到她举着三炷高香对门跪拜,想来应该是给佛像换好了位置。斜对角的妹妹仔喜欢拿衬衣搭长裙,转身关门的时候,裙摆会转出一朵漂亮的花。往里走三家的阿德一般这个时间点才会回来,他在港口上夜班,白天等睡醒了还会打一份零工。

 

罗西南迪就站在天台上看着这熙熙攘攘的一切,这也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一个移动的斑点小蘑菇缓缓从看不见的死角走到罗西南迪眼下的街道,背着硬皮革的双肩包,校服终于是规整地出现在这个人身上。

 

“罗!早上好!”罗西南迪提高音量,听上去元气满满。

 

天台下的人抬起被帽檐遮住的面孔,很快又低下头,像是非常后悔这个条件反射下做出的举动。

 

罗西南迪刚才因为丢失地毯而空落的心情,在此刻莫名振作起来。他把腕间的手表转到阳光下,看着时针和分针停留的数字,记下了时间。

 

罗的书包很快就消失在拐角,这里离走到主干道上还要些时间。罗西南迪也从天台上下来,他预约了采访,总要提前做点准备。

 

采访不是心血来潮,他对唐吉诃德家族的了解也许不够多,但他知道脚下这块地皮是属于他们的。

 

大家对唐吉诃德的话事人——多弗朗明哥的评价也褒贬不一。

 

盘踞港岛许久的其他黑社自然是恨得牙痒痒,罗西南迪也偶尔顺风听过唐吉诃德会在某处血拼的市井新闻。然而在这块地皮上住着的多是无法负担霓虹灯下窄小居室的人们,这里一个月的房租不还够在中环租一个厕所,他们将多弗朗明哥奉为悲天悯人的慈善家。

 

罗西南迪却不这么认为。

 

在搬来后的一周,他曾经看过这里的人们团结起来,拦在巷口反抗企图争夺街道的洪氏朝和会的马仔。隔壁阿公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根支撑他站立的拐棍,然而他放弃了自己的平衡,举起那根拐棍捍卫着的是唐吉诃德的名声。

 

罗西南迪没有加入他们,他就像旅途中休憩的鸟,仅仅只是停留在这里。

 

他喜欢人们烟火气拼凑起的生活,可那时他也感觉到,人们高昂情绪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生活,而是为了多弗朗明哥——这也许就是多弗朗明哥的目的。

 

还有那些明明久不装修却堆砌在角落的砖头,像是方便打扫而随处可寻的扫帚拖把,以及阿公阿婆们永远捡不完的空玻璃瓶。

 

一块地皮的收益,换一街愿意为他赴死的人,精明的商人都知道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多弗朗明哥。

 

罗西南迪把这个和他有一样明显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名字,写在稿纸的最上角。

 

他工作起来常常忘记时间,稿纸上渐渐布满铅字。罗西南迪甚至在背面画了分镜,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也能够拍摄到影像资料。

 

不知道多弗朗明哥会不会在大堂放关公像,罗西南迪想起隔壁阿婆双手合十念叨着的“菩萨降世”,被这种并不匹配的滑稽感逗笑。

 

再抬起头,透进屋里的日光已经变得昏暗。由于长时间在电灯的光照下,罗西南迪竟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他在那个不太适合他身高的木桌前坐了一整天,放下笔才察觉到肩膀和腰椎的酸痛,站起来活动僵硬的身子又带倒了椅子。习以为常扶起了椅子,他才又去收拢散落在桌子上的稿纸。

 

某一张的角落随手画上了一只小的斑点猫,翘起胡须呲起牙的样子,像某个有点恶劣的小鬼。

 

肚子再次发出抗议,这次终于被他的主人察觉到——他甚至没有吃过午饭。

 

抓起外套,罗西南迪推开门走出去,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蛋仔吃。他想起昨天那个破破烂烂的蛋仔里面还夹杂着没有熟透的面糊,饥饿感再度袭来。

 

但他并没有再往许伯的车摊走过去,而是拐向了通往主干道的路上。

 

走出巷街,临着一条没有名字的河。水量很小,浅浅一层,飘来没有治理过的微微腐臭。隔着河对岸是某个闹市区的背面,高楼大厦挡住了阳光可以穿透的路径,河道和罗西南迪一起,都被笼罩在阴影里。

 

闹市区飘来人声,还有播放的音乐声,隐隐约约唱着“爱”呀“英勇”呀,能模糊辨认出是有年代的情歌,但总归是罗西南迪理解不了的本地语言。

 

如果罗在这里,也许可以问问是什么歌,他这样想着。

 

圣教会中学在周一放学后会有祷告活动,这个城市的信仰如同它的街道一样交错复杂。有人在胸口画着十字架,有人将高香举过头顶,也有人将某个人当成降临人间的导向标。

 

罗西南迪看着出现在河道对面的男孩,心想,这个人估计是无神论者了。

 

然而罗西南迪却在这一刻却短暂地成为了一下神的拥护者。怎么一想到他就出现了,不会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吧。

 

罗借着粗壮的排水管翻下河道,河水浅浅只末过脚背。即便这是每天的必经之路,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拇指和食指捻住鼻子。他的注意力都在脚下,要小心地不要踩到一些莫名的污渍。

 

好不容易到达对岸,罗踩住没有水的地面,想要找一块空地放书包,好拿出纸巾擦干双脚,以便重新穿上鞋袜时,上方伸出一只手,接过了他的书包,紧接着递过来一包面巾纸。

 

罗抬头,光亮随着罗西南迪的金发一起出现在视野里。

 

好像不知不觉中,抬头,然后看见罗西南迪这件事,已经在变成一种习惯。

 

“正一瘟神。*”罗的脸色没比河道里的水色好多少。

 

“走堂冇……*”罗西南迪拼命回忆自己入港的时候买的小册子,上面中英夹杂还带着拼音字母,他在机场明明还学得有模有样。最后,他选择了放弃,重新讲了一遍,“逃学的人没资格讲我是瘟神吧。”

 

大概是被他想装模作样却失败的口音逗弄到,罗好像每次只有在嘲笑罗西南迪的时候才会勾起嘴角。

 

面巾纸还是被人接过去了,罗一点都不心疼地抽了两张叠在一起,站立着抬起自己的一只脚就这样擦拭着。

 

“你平衡很好。”罗西南迪总是在夸人,“如果我做你这个动作肯定会狠狠摔上一跤。”

 

罗没有分神给他,事实上如果他不全神贯注,他也有可能狠狠摔伤一跤。在这个金发的摔跤大王面前摔跤,实在是有辱尊严。

 

罗西南迪蹲在河道上面,耐心地等罗穿好鞋袜:“怎么不走主干道回来,这里的水虽说没有脏到不能看的地步,但也还是难以忍受吧。”更何况罗一副看上去有洁癖的样子

 

“绕到主干道要走四十多分钟,太浪费时间了。”罗轻轻磕了磕鞋头,动作轻巧地跃到河岸上。

 

“你要做社工?”罗西南迪很快就想到原因,“还是给唐吉诃德家族?”

 

罗从包里翻出一叠白花花的纸,想了想,同第一次一样,抽出一张放在罗西南迪手里:“看你每天游手好闲的,这说不定是个好工。”

 

罗西南迪垂眼一看,“重金求子”四个大字配上穿着清凉的美女图片,惊得罗西南迪眼珠子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转。

 

“罗!这不是你能看的!”罗西南迪一把抢过罗手上的所有广告,脸憋得通红。

 

罗任由他抢走,空出来的两只手背在后面:“怎么?你帮我贴?”

 

罗西南迪强装镇定又看了一眼广告上的字画,迅速把他们窝起来,见罗又从书包侧面摸出胶水,咬咬牙,一并抢过来:“我贴。”

 

罗一脸得逞的表情。

 

罗带着罗西南迪走到另外一条巷道里,罗西南迪身高够高,即便如此他还是伸着手垫着脚,企图把这些不堪入目的广告贴到一般人无法目及的地方。

 

“你贴到这种地方,我是拿不到钱的。”罗从罗西南迪手里抽出一张,动作利索地涂上胶水,贴到成年人的一般身高处。

 

罗西南迪想要说教,却排列组合不出措辞。罗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时神情淡漠,仿佛这和完成功课一样没有什么差别。

 

“喂,发什么呆。”罗看罗西南迪攥着广告出神,“你不会感兴趣吧。”

 

“不会!”罗西南迪被羞得无措,“但是这种……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的。”

 

“正义感太超过了。”罗面无表情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你该不会是什么阿sir吧。”

 

“难道罗觉得这种事情是合理的吗?”罗西南迪皱起眉,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

 

“你难道真的以为这是什么重金……”到底还是中学生,那四个字在嘴边磕碰了一下被吞了尾音,“只是普通的电骗。”

 

“这不是更……”

 

“比起更临近那条都是老年人的街巷,这整条街都住得是正当年的青年。比起为了证明自己老当益壮而被骗走一辈子的积蓄,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走捷径的年轻人,被骗了也只能说活该。”罗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平淡而漠然。

 

罗西南迪看着罗飞速贴完了手里的广告,正在仔细拽掉胶水在手上的残留。他伸出右手,轻轻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架。

 

“觉得做这些事影响你的‘赎罪’了?”

 

“今天逃了祷告是因为罗不信这些吗?”

 

“因为主不会因为我的祷告给我人工,但贴墙可以。”

 

罗背好包,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罗西南迪的肚子在这时终于记起自己空空如也,出声提醒。而像回应似的,罗那边也出了声。罗被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恼得停了脚,罗西南迪在身后哈哈大笑。

 

“罗,你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大排档吗?我来这里还没吃过,可以给我带路吗?”

 

罗觉得自己总是没办法拒绝自来熟的罗西南迪,回过神来,两个人已经在盛记大排档坐下来了。罗西南迪递过来的面巾纸还剩几张,罗拿他们擦干净了桌面的油渍。

 

“罗?”来点餐的服务生犹豫着确认,“好久没见到你了,今天没和家里人一起来吗?”她的目光落在了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店里的男人身上。

 

“啊,嗯。”罗把菜单推到罗西南迪面前,“带到了,我走了。”

 

“可我不知道这里什么好吃。”罗西南迪拽住了罗的书包带子,“坐下来一起吧,当然,我请客。”

 

不吃白不吃,罗这样想着,重新坐下来。看罗西南迪确实对点菜完全没有意见,便干脆把菜单还给服务生,熟稔地报出了几个菜名。

 

上菜的速度很快,因为是熟客,还送了一瓶生力啤,是给罗西南迪的。罗面前摆了一瓶冒着气泡的玻璃瓶,大概是可乐。

 

肠粉,啫啫鸡煲,干炒牛河,蒜蓉炒芥蓝,还有一小份钵仔糕。

 

这些东西一盘盘占据了桌面,填补起了罗和罗西南迪之间原本的空档。

 

黄澄澄的液体倒进一次性塑料杯,快要溢出来的时候,罗西南迪抿了一口,上嘴唇粘上一圈白沫。他伸手去擦,反而抹开了那些白沫,延伸到了脸颊两侧,在罗的角度看来,像是一个诡异的笑脸。

 

“你不要餐前祷告?”罗想起罗西南迪在电线杆前的十字架。

 

“其实……我不太信这个,今天只是心血来潮。”罗西南迪挠挠头,“但既然都做了,罗能告诉我餐前祷告要做什么吗?也想尝试一下。”

 

“如果我真的是基督教徒,你现在就被痛揍一顿了。”

 

“但罗不是吧。”罗西南迪眨眨眼。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尊你的名为圣……”

 

罗念起熟悉的祈祷文,他没有闭眼,也没有画出那个十字架,只是看着眼前的罗西南迪。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如果大家都是生来有罪,为何偏偏只惩罚他一人。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罗吐出最后一个字,这段祷告文不短,他猜想罗西南迪一定没有记住。

 

果然,金发男人安静地听他念完那些晦涩的文字,双手合十露出抱歉的表情:“太长了啊,我完全没记住。”

 

“意料之中。”罗冷哼一声,“走路都能摔跤,不如去拜拜黄大仙。”

 

罗西南迪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虽然小事上我总是马虎不断,但我自认为在大事上我有够运的。”

 

看来是融入的越来越好了。

 

罗不再回声,低头夹菜,店主给他的可乐里放了吸管,随着二氧化碳上下浮动着。罗西南迪则对每盘菜都饶有兴趣,每吃一口都配以足够夸张的表情来赞叹佳肴的美味,哄得在一旁的老板又拿了一瓶生力,而罗的饮料则升级成了旺百利。

 

罗西南迪猛地举起倒满的杯子,液体在杯口岌岌可危。

 

“罗,生日快乐。”

 

罗被这突兀的祝福惊到到,他眨眨眼,谨慎地开口,以确保这不是罗西南迪的诡计:“今天不是我生日。”

 

“是吗?”罗西南迪咧嘴笑起来,好像并不太在意,“只是觉得现在的气氛该说点什么。”

 

“生日快乐也太……”罗对罗西南迪的脱线已经在逐渐适应,但还是偶尔跟不上节奏。

 

“那就祝你快乐。”罗西南迪自顾自地说,“生日快乐,今天快乐,明天快乐。”

 

他定定地看着罗的眼睛:“今后的每一天,都要快乐。”

 

“你总是在对我说些怪话。”罗第一次正面回应罗西南迪这些莫名冒出来的言语:“罗西南迪,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见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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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瘟神:真是瘟神,语感上有点阴魂不散的意思。

*走堂冇:逃课没有,其实就是罗西南迪后面那句话拿粤语没说完


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文呜呜呜!!大纲理完了,年末有点忙,之后更新会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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