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尽江南草未凋

目前沉迷搞海

【萨艾】水清无鱼

·现代架空,运动员paro;教练萨*运动员艾

·专业相关全是我糅杂了海的世界观瞎扯淡,大家看看就行不要当真!


是萨博生贺!微博还有很多贼牛的老师做饭……
本人微博:秋南上加难
凹3:qjjn1010(还在搬运中……)


1

“三分五十三秒。”

 

萨博看着电子屏停住的时间,大声报给从水里跃出的人。

 

“啧。”

 

听着不满的咂舌,萨博笑起来,抱着毛巾丢到那人的头上:“艾斯,五十都没进啊。”

 

艾斯坐在岸边胡乱擦干身体,要把毛巾丢到一边。萨博像是早有预知,走过来手一伸,毛巾死死裹在了艾斯身上:“一会着凉了,比赛前不能吃药的。”

 

“我还没游到一万。”

 

“今天就到这儿。”

 

艾斯瞥了眼讨人厌的电子屏:“就因为这?说了我不会游四百米,太长了。”

 

“哪里长,又没让你游一千五。你技术上没问题,策略上稍微调整一下就行。”萨博宽慰道,“比如前两百用两次腿或者四次腿。”

 

“不会。”艾斯干脆拒绝。

 

什么两次腿,四次腿,艾斯的策略向来就只有全力以赴,埋头向前,他讨厌控制呼吸,控制打水,也讨厌换气的时候侧头看向旁边的泳道,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太过繁琐。

 

在水里享受自己就好。

 

这个道理明明也是萨博教给他的。

 

“我不会游中长程的。”艾斯裹着毛巾拉开自己和萨博的距离,“有本事自己回来游。”

 

萨博对这番说辞无言以对,他把头偏向一边:“抱歉。”

 

艾斯看不过他总是这副表情,也累得没有力气冲他发火,他一把扯下自己的泳帽,转身离开了。

 

2

萨博在去香波底群岛训练基地的时候出了车祸,失忆了。

 

说是失忆,也没有全失忆。

 

他就忘了两件事,游泳和艾斯。

 

他记得一切的竞技技巧,却独独下不了水;他记得所有的队员教练,却只对着艾斯问你是谁。

 

天晓得隔壁田径队的路飞看到这幅场景,差点一拳就上去了。

 

还是当事人拦住了,艾斯黑着脸,说:“忘了就忘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即将分手的准前男友而已。

 

艾斯是今年才从俱乐部提上来游世锦赛的,但他和萨博认识比这要早多了。两人早在青少年选拨赛上就不打不相识。后来又在青训文化基地认识了控食期一起半夜扒冰箱的路飞,三个人结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后来没过多久,艾斯和萨博就在一块了。

 

要问有什么契机,萨博大概率会告诉你,艾斯从水里跃出来的那一刻简直光芒万丈;而艾斯只能告诉你萨博的腹肌真他妈的性感,摸上去手感倍儿棒。

 

运动员本身就是靠本能和野性生存的生物,在爱这件事情上面,他们也惯会顺从本性。

 

两家俱乐部对运动员的私生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绩不掉就行。于是他们很快滚到一起去,一起训练,生活,然后做爱。

 

矛盾就是在一次做爱后发生的。

 

得到满足的艾斯趴在床上,像一只午后餍足的猫。他的背肌非常漂亮,并不厚重,每一根线条都十分清晰,将拥有者白皙的皮肤有序划分成几个部分。做爱时艾斯仰起脖子,它们就会有力地凝结起来,萨博总是会想起他第一次看见艾斯从水中跃出来的画面。

 

水珠从那些线条上淌过。

 

萨博的手指不由自主顺着艾斯背后的美人沟滑下去,大概是感觉到瘙痒,趴在那里的艾斯哼哼了几声。

 

“艾斯,世锦赛,我应该是不参加了。”

 

平地惊雷。

 

艾斯迅速翻身坐起,他在水里最快的转身可能也不过如此。两个人都还赤裸着上半身,艾斯只能死死抠住萨博的肩膀,力道之大让他修剪干净的指甲嵌在之前抓挠的红痕,再一次陷入了萨博的皮肤。

 

“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龙先生推荐我去协会当理事,我觉得那是一份不错的差事。”

 

“放你妈的屁。”

 

艾斯口无遮拦,他在床上也总是骂人,但萨博知道,这次他是真生气了。他拍拍艾斯握着他肩膀的手,企图安抚他,结果被一巴掌甩开了。

 

“虽然我不游了,但是会先做带队教练过渡,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商量。”

 

“商量?”艾斯再次拔高音量,“你管这叫商量?你只是来通知我的。”

 

“艾斯……”

 

“萨博,我并不是想反对你做决定,只是你从来不愿意告诉我一些事情。”

 

艾斯抓起丢在地下的衣服,只套了裤子,似乎觉得连套上上衣的时间都不想浪费在这里,摔门就走了。

 

3

艾斯说的没错,萨博确实是来通知的,世锦赛的报名表他根本没有递交,带队教练的手续已经进行到本人报道这一步了。

 

在艾斯愤然摔门而去之后,两个人三天没有说一句话。这足够影响萨博的心情,但是不会影响他工作。

 

世锦赛的集训基地在香波地群岛基地,萨博过去办最后的入职手续,路上出的车祸。

 

失忆?波特卡斯·D·艾斯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他恨不得跑回家把萨博那一面墙的书柜倒下来,看看是不是有隔层藏着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言情小说。

 

失忆简直是最顺理成章的分手理由,毕竟人家连跟你谈过恋爱都不记得。

 

于是他们的身份从大吵一架岌岌可危的情侣,变成了相亲相爱共同备战的队员。

 

准确说,教练和队员。

 

艾斯的烦躁体现在训练里,他起腿的水花大到仿佛能掀起来海啸,但秒表的数字却漫长的比他们缠绵。

 

“就算只是短程,你也不该这么用力。”

 

萨博在岸边看了三天,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艾斯攀在池边,看他要仰起头。萨博的衬衣扣到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交叉点恰好在他喉结下面一点。

 

他想笑,就是忽然想到玩笑话——他可没见萨博穿这么严实过。

 

他大部分见到的萨博,穿着泳裤,或者衬衣的扣子早就不知道被他扯到哪里去。总之,没有如此严丝合缝。

 

严丝合缝到,把艾斯一起关到外面去。

 

“艾斯?”

 

萨博见人没有回应,只是笑,他有点心虚。

 

他知晓自己缺失了一部分回忆,关于眼前人的,所以他面对艾斯总是有些躲闪,像是弄丢完整拼图里独一块的孩子。

 

就连称呼他也斟酌许久,他叫他波特卡斯就会被瞪,只好叫他名字。艾斯还会露出不够愉快的神色,可他的睫毛会颤,会半阖起眼帘看向别处。

 

他知道那是默许。即使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知道那是默许。

 

“嗯?”

 

艾斯懒洋洋地回他,像是瞧不起新教练的捣蛋分子中普通的一员。

 

“你游得太拼命。”萨博靠近了一些,坐下来,不在乎自己的裤子洇开水渍,“这样很伤身体,也会缩短你的职业寿命。”

 

“是吗?”

 

艾斯趴在池边回他,但又轻巧地绕开所有关键话题,两个人就保持这种姿势。

 

萨博想,那些被塞壬吸引而触礁的冤魂生前最后一刻,大抵也是和塞壬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们坐在高位,却俯首顺耳,只为最后一曲然后甘之如饴地赴死。

 

“那你跟我说,你为什么不游了。”

 

艾斯撑起上半身,坐到萨博旁边。水从他身上哗啦啦地落下,仿若一场倾盆大雨。

 

那天情绪走在思考前面,他只顾着生气,没有问理由。但萨博从来不做没有理由的事情,他是个十岁起就能把内因外因给你列个表格,然后因果分析给你ppt汇报的人。

 

也正是这样,他才生气。

 

萨博这种人,做出重大决定的过程一定是复杂的。也许漫长,也许挣扎,放弃也许会如刀割,选择也许并不如意。

 

这么痛苦的过程,他不被允许参与,如同一个旁观者,只能聆听一个结果。

 

“不想说拉倒。”艾斯又钻回水里,水珠挂在身上,馆内没风,但他还是觉得冷,“你不说,也别管老子。”

 

“艾斯。”萨博的声音被水声盖住,艾斯听得不真切,“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往前走。”

 

艾斯打起更大的水花,冲着另一边游过去。

 

“你把我放下了,所以你就能大步向前了是吗?”

 

4

相敬如宾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并不妥帖,不过两人的相处大差不差,在这个状态里。

 

路飞看得着急,他明白自己的两个兄弟之间大约出了什么事。以他原始出厂的大脑想不出什么办法,于是翘掉训练跑到鱼人岛基地说自己要换项目练游泳,结果差点没掉到一米二的幼儿池被淹死。

 

最后是被艾斯揪着后脖颈,萨博在旁边哄着,才把这尊佛送走。

 

路飞觉得这两人似乎又是没变的。

 

萨博对教练的工作越来越适应,艾斯对于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也放弃了反抗。他听着萨博的建议,在只有他的水里游过一道又一道。

 

他的成绩在整个赛季都算不上理想。萨博知道这里面有自己的原因,所以从来不指摘。他们偶尔凑在一起聊动作,聊呼吸的频率,聊起伏,聊冲刺的时机。

 

艾斯无聊的时候地会想,游泳跟做爱好像没什么差。只可惜萨博没有再游过泳,也不再同他做爱。

 

来做随机抽样的检查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更衣室的入口处,艾斯看见,自觉想要起水,却被萨博按住了。

 

“这个月都第三回了。”萨博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把他轻轻往后揽,艾斯的重心随着这个动作一起向后,靠在萨博身上。

 

很挺拔,他想,也很有力。坚实的后盾这种比喻,大概就是为这种场景应运而生的。

 

“来十回都正常。”艾斯嗤笑,稍稍直起身子,自己挺直了腰板,“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

 

说完,他扭过头,挑衅道:“哦对,你大概连这个也忘了。”

 

艾斯的父亲罗杰,是上个世纪最伟大的游泳运动员之一,他打破了鱼人俱乐部统领这个项目的神话,只要他在场,那么金桂必定再无二主。

 

然而英雄落幕,却是因为使用禁药而被永久禁赛。

 

艾斯原本不想游泳的,他学画画,把松鼠画成狐狸,学钢琴,一首小星星弹得老师连连摇手,他甚至试过好好学习,但二十分的试卷让他羞愧得最后只能一头扎进水里。

 

他的血液仿佛天生就该融于这有着刺鼻消毒液味道的两米池水里。

 

他恨着,也爱着。

 

“令父的事情已经无从追溯,但这不该是他们苛求你的准则。”

 

令父。

 

艾斯差点没吐出来。他知道萨博在人前一副道貌岸然的斯文样,全然不像他们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运动员。但这份斯文落到自己头上,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他们原来都是一起骂糟老头子的。

 

“我又不磕药,爱抽抽。”艾斯想起身,却发现萨博的力气大得可以。

 

草,怪不得他总被压在下面。

 

“再加一千,记得调整呼吸和腿的频率,然后再考虑一下游四百的事情。”

 

萨博松开手的时候把艾斯往前推了推,艾斯顺着力道重新滑进泳池。他该反驳的,可萨博拿出这般模样说话他总是心虚,不太敢回嘴。

 

这该死的习惯。艾斯把半张脸藏在水下抱怨,水面嘟噜嘟噜地冒出小气泡。

 

他游得心不在焉,抬头换气的时候眼神老往萨博那里瞟。

 

他记得小时候萨博第一次抽检还死要面子,没抽过血怕的不行,但又咧着嘴笑说小事情。艾斯排在他身后嘲笑他,在人伸出胳膊目光慌乱找寻落点的时候,把人毛茸茸的脑袋一把埋进怀里。

 

萨博也不总是那么游刃有余的。

 

只是真可惜,只有他记得。艾斯这么想着,又转了个身,逐渐游离了靠近入口的位置。

 

他结束最后一圈的时候,萨博已经回到出发台那里坐着了。他知道艾斯没好好游,但也没说什么,本来让人多游一千就是他的借口。

 

“艾斯。”他发现他喜欢这个名字的叫法,嘴巴划过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轻轻咬住舌尖。

 

像是青涩恋人间的吻。

 

“你不想游四百,就不游。”

 

“你怎么也想一出是一出的。”

 

艾斯笑他跟路飞一样的思考,而萨博心有灵犀地伸出手,把人直接从水里拽上来。水淋了他一身,他的衣服彻底湿透。艾斯冲他做鬼脸,丝毫没有愧疚之心,摘了泳帽又甩头发。萨博仿佛早有预料,拿手挡了砸过来的水珠。

 

萨博有些怅然若失,他发现他不记得,但身体依然记得。

 

他的大脑,比他的肌肉要没用的多。也许他还是该干一些全靠肌肉而不是大脑的事情。

 

“我去找龙先生商量一下,你先回去吧。”

 

“我们不顺路。”艾斯提醒他。

 

“啊。”萨博愣了一下,干巴巴回他,“那你路上小心?”

 

“你要去商量什么?”

 

没等萨博回答,艾斯又自顾自说:“算了,反正你不会跟我商量。”

 

5

雷声来得猝不及防,暴雨很快就跟着下来,夏日的雨总是这样的。

 

游泳馆里封闭,根本感受不到外面的天气变化,现在硕大的雨点砸在玻璃门上,像宣战的擂鼓。

 

艾斯没带伞,一般来说他不太在乎被淋湿,可他刚冲了澡,身上热气还没散去。淋雨意味着他回家还要再洗一个澡,他已经抬不动胳膊腿,实在是懒得动。

 

所以他干脆在门口站住。大概半个小时后,萨博从里面出来了。

 

“伞。”他冲人伸手。

 

还在忖量的人恍惚着从包里掏出伞,回过神,一把黑色的伞已经在两个人的头顶撑开。

 

萨博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像个全自动的机器人。

 

“磨磨唧唧的,冷死了。”艾斯去接伞,他俩的身量差不了太多,但艾斯的手总是比萨博要暖,所以总是他撑伞。

 

即便现在他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风,接过伞擦碰的时候,还是一股热源。

 

萨博没有理由地想,他一定会喜欢这个人的。

 

两个人走进雨里,雨从伞边缘落下,像小时候集训隔开他们大通铺的串珠帘子。一把伞,他们并肩走,走出来有些路程,萨博才后知后觉。

 

“你不是说不顺路吗?”

 

“哦。”艾斯不在意,“那我能顺路吗?”

 

萨博眨眨眼,张了张嘴,最后出口的是:“能。”

 

于是两个人又继续往前走。

 

其实完全失忆是很难的事情,准确说你很难把一个朝夕相处的人完全从你记忆里摘干净。艾斯那天夺门而出什么也没拿走,就好像只是平常出门一样。

 

家里的地上还散落着他的衣服,他们精虫上脑的时候总是有些粗暴。萨博拿木板隔出的置物架上摆着横竖两个相框,有他们穿着休闲服饰勾肩搭背的,也有只穿条泳裤站在领奖台的。

 

萨博忘记了,但总有东西帮他记得。

 

在他出事后第一次推开训练馆的大门,闻到二氧化氯的味道,他脑海里总有个在水里的身影。

 

拼图少了一块,也总是能从其他拼好的地方猜出那块是什么的。

 

“其实,你要是一直住在家里的话,也可以搬回来。”

 

他当然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包括他领会到也许失忆前两个人闹了不愉快,他开始为自己找台阶。

 

失忆真是和好的最棒借口,反正他不记得两个人吵架了。

 

“没什么区别。”艾斯回答他,“等世锦赛开始游了,不就又要去赛区住宾馆。”

 

“那你现在住哪?”

 

艾斯现在住在白胡子俱乐部的宿舍里,他们都很喜欢他,所以永远有一个他的床位。过去他们吵架的时候他总是回那里,萨博也知道去哪里找人。

 

只不过这一次他快在宿舍呆出新的记录了,就连队医马尔科都调侃他,该不会要重回他们孤家寡人的队伍。

 

“你猜。”艾斯懒得再像查字典一样跟萨博说这些点滴。

 

“那之后要是抽检的人找到你们俱乐部,记得和我打电话再做抽样。”

 

“老爹在那里,他们不敢乱来。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住在俱乐部,路飞告诉你的?还是……”

 

“不是你让我猜的?”萨博眯着眼睛笑起来,“我猜对了?”

 

艾斯被哽住,萨博总是更精明的那一个。他居然还期盼是他记起一些,简直想给自己一拳。

 

“你去协会做理事,就为这个事情?”

 

游泳向来是香波地群岛的保底项目,因为那里有鱼人俱乐部,聚集着最适合这个项目的人种。但自从罗杰后,这个项目也成了其他地区可以够一够的程度,尤其是东海。大家都无比希望能够延续这份荣耀。

 

他跟萨博在不同的俱乐部,但世界级别的比赛都代表东海。在罗杰事情之后,东海在游泳项目上被严查针对,也是有目共睹的。

 

艾斯简直要素集齐,是风暴的中心眼。他要接受更多的审查,更频繁地抽样。他还有一点疤痕体质,常常胳膊上的针眼淤青没好全,就又挨上一针。

 

萨博为此义愤填膺过许久。

 

艾斯想,萨博总是比他更有正义感,会因为这些小事发散很多,比如公平,比如平等,比如自由。

 

可艾斯觉得自由很难,就比如他是练自由泳的,其实这各项目本身是可以自由选择泳姿,可大家会为了赢,而统统选择爬泳。

 

赢这件事本身,就会限制自由。

 

所以在萨博拉着他的胳膊把下嘴唇咬出血丝的时候,他只会把袖子一拽,说:“查呗,反正我和那糟老头子又不一样。”

 

然后萨博告诉他,这是不对的。

 

“想什么呢?”萨博的声音把他唤回神。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萨博正在收伞,挂在伞上的水珠仿佛随时都会甩艾斯一身。

 

“我警告你不要报复我。”

 

萨博失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像个炸毛小狗。”

 

“你说谁狗?”

 

他们的对话有时候就会这样,上一秒还在说很严肃的事情,下一秒就变成没有意义的小学生吵架。

 

“四百米这个项目可能是最后一届了。”

 

艾斯对项目的更迭不太关心,毕竟他的领域在五十米到两百米,这是个几乎不可能被取消的领域。

 

鱼人擅长游泳,短途靠爆发,长途靠耐力,这些项目的决胜关键简单粗暴。而四百米和八百米,恰好是萨博,也是大部分除香波地外地区,最擅长的领域。这些项目在爆发和耐力外,还需要一点技巧和策略,这几乎成了在生理上不占优势的人们唯一努力的方向。

 

萨博在这个项目拿过很多金牌,其他人,其他很多不是鱼人俱乐部的人,也拿到过。

 

现在它也许要永远消失了。

 

艾斯突然就明白萨博说的话——这是不对的。

 

很微妙,在他自己身上体会不到,这一刻却在萨博身上体会到了。他们总是更容易在对方身上感同身受。

 

就像他明白,萨博绝不会因为取消一个项目,就放弃游泳。

 

“不止这个,对吧?”

 

他看见萨博把伞收好,放进专门装伞的袋子里,防止它打湿背包内的其他物品。萨博这个人,总是把事情多想一步,总是走在所有人前面。

 

“四百米没了,我还可以游八百米,游一千五百米,这不是什么大事。”萨博顿了顿,继续道,“但这是不对的。”

 

他又说不对,萨博的轨道,好像总是和这个世界对不上岔口。

 

“现在取消四百,将来呢?艾斯,你在一百米,两百米都拿过金牌,我相信你还会在五十米拿金牌。你是被眷顾的,无论是努力还是天赋。”

 

艾斯做出呕吐的表情,他根本不是这种适合被放在神坛的人,受不住萨博这种文绉绉的夸奖。

 

“现在他们可以取消这个项目,将来就能禁止你比赛。罗杰……额……糟老头子?你真的觉得他使用了违禁药品?”

 

没有。这个肯定的答案其实一直在艾斯心里。不过此刻,他心里更大的声音说得是,你看,萨博果然还是想到了我。

 

“四百米,八百米,我不游了还有很多人可以游,我会让更多人可以继续游下去。”萨博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向他,但艾斯知道,他眼里一定闪着光。

 

“所以呢?你现在就要化身革命战士?你有这么正当的理由不跟我说,是不是就等着我跟你吵架,你小子盘算跟我分手很久了吧。”

 

“我现在跟你说了,你就不生气?”

 

“快被你气死了。”

 

萨博笑得耸肩:“所以,艾斯,我想我根本找不到一个足够合适的办法跟你讲这件事。”

 

艾斯喜欢看萨博挂着金牌。萨博有一头漂亮的金发,那简直是世界上和金牌最适配的颜色。银牌,铜牌,都不如金牌在这个人身上合衬。

 

所以他根本没办法不生气。

 

“行吧,说不过你,总是你有理。”艾斯挠挠头,发出烦躁的语气词,“那万一这真是最后一次的四百米,你不游,不可惜?”

 

说完,左手握拳敲在右手掌心,他做出恍然大悟的动作,调笑他:“哦对,你忘了怎么游泳,会被淹死的。”

 

萨博不吃他这一套:“哦?所以你打算游四百了,为了我?”

 

“去你妈的,那破玩意我才不游。”艾斯又输一筹,只能不满地拿鼻音说话,很是瞧不起的样子,“我会拿下五十米的金牌,让那帮子人只能在岸上哭着喊妈妈。”

 

萨博想,自己一定是个变态。因为在这一刻,在他依旧没有记忆的这一刻,他只想吻住眼前这个少年。

 

“你不相信?”

 

“不,当然相信。”萨博缓缓吐出气,“只是刚跟你说完风险,你也不怕这么出头被人吹暗哨。”

 

“因为我也相信你啊。”艾斯说的理所当然,“你说你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有阳光出来,打在地上的积水上,反光有些晃眼。

 

萨博问他:“天晴了,艾斯。”

 

“嗯?”

 

“还顺路吗?”

 

艾斯咧开嘴笑:“顺。”

 

6

萨博依然没有恢复记忆,但这不妨碍他们在宾馆住进了一间房。

 

所有人都对此理所当然。

 

艾斯依然被频繁的抽检,他听萨博的,萨博让他去他就去,萨博挡回去了,他也就乐得轻松。

 

他的乐趣主要来源于去听萨博挡人的各种理由,什么缺少一个证件,什么装样品的箱子不合规。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萨博是怎么看出那个箱子的长宽高少了一两厘米的。

 

穿戴整齐,人模狗样的萨博,也还是挺性感的。艾斯对此下一些乌七八糟的定义。

 

“紧张吗?”萨博问他,后天就是比赛日了。

 

“有点。”

 

萨博对于艾斯的坦然承认有些吃惊,他以为艾斯会说他们都算个屁。这让萨博有些手足无措,他试探着问:“那需要做些什么吗?”

 

“做爱。”

 

萨博被口水呛到,开始剧烈咳嗽,咳得满脸通红。

 

“我们比赛前总是这样缓解紧张。”

 

“比赛前不可能做这事的。”萨博缓过劲来,“你少拿我失忆框我。”

 

艾斯发出“嘁”的声音,无所事事地瘫倒在床上:“好吧,你又猜对了。”

 

“我是失忆又不是傻了。”

 

“那你下回傻一个我看看。”

 

“那得找辆车再撞我一回。”

 

萨博说得很随意,他知道在开玩笑。但艾斯猛地翻身下床,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服领子:“别。”

 

萨博模模糊糊想,好像那个时候没有衣服领子给他揪,所以艾斯的指甲陷进他的皮肤里,他知道他在紧张他。

 

“是我乱说话。”艾斯低下来头,“你别这么说。”

 

“我知道。”萨博包裹着他的手,也许用包裹不太正确。他们两个人的手差不多大小,萨博只是覆盖在上面,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就像雨天交换握伞的那个瞬间。

 

艾斯的手总是热的。

 

“我知道你只是紧张。”

 

刚才抽检的人又来了一次,队伍庞大,证件齐全,甚至带了把游标卡尺用来证明他们箱子的合规。萨博没有理由拒绝,艾斯被带走了很久。

 

他也紧张。

 

“虽然不能做那档子事,但是……”萨博微微侧过头,擦着艾斯的脸颊,吻落在他的肩窝,“这样应该还是可以。”

 

艾斯愣了两秒,手上用力,把人的脑袋揪到面前,亲了上去。

 

这是出事之后,他们交换的第一个吻。

 

他们总是在躲闪这段关系,却忘了他们并没有分手,所以终究,还是在这段关系中。

 

说吻实在是太过温柔,艾斯几乎是在啃咬,像饿久了的狮子捕获猎物,萨博感觉能听见自己被撕裂的声音。他顺着艾斯调整自己的姿势,舌头甚至牙齿的角度,迎合他。他总不能也发狠,艾斯还要下水。没愈合好的伤口沾了有消毒液的池水,肯定会留疤。

 

嘴角的,因为他而留下的疤。

 

萨博的心里有些悸动,牙尖碰了碰艾斯柔软的口腔内壁。

 

游泳运动员的身体素质在这个时候尽数体现。他们不知道亲了多久才分开,然后又贴合在一起。亲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才算尽兴。

 

“这算什么。”萨博练得是长距离,算得上略胜一筹,他看向胸口剧烈起伏的艾斯,笑起来,“赛前热身?”

 

“你挑的事。”

 

“OK。”萨博举双手投降,“那我们到此为止。”

 

艾斯哼了一声,拽起睡衣:“我去洗澡。”

 

两个人都起了反应,但他总不能真在比赛前这么不管不顾。萨博长舒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他实在是有不好的预感。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游泳队自然还是给他们开的标间,但艾斯非要挤过来睡一张床,萨博头大得不行,只能尽量平稳呼吸,一只手轻轻搭在艾斯的腰上。

 

他得找点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如果这次拿金牌了,你想做什么?”萨博像是想起什么,赶紧又补充道,“不许说做爱。”

 

艾斯在他怀里笑得发抖。

 

“你是说其他项目,还是说五十米。”

 

“都行。”

 

“如果其他项目拿了金牌,想去纹个身吧。挺多有名选手都有纹身,老爹也有。他把俱乐部标志纹在胸口,贼酷。”

 

“你纹身了又好几天不能下水。”

 

“我说你这个人。”艾斯气得想跳起来,有被萨博按回去,“现在给我摆教练架子是不是。”

 

“那要是五十米呢。”

 

“五十米的话……”

 

萨博等了半天都没等来下半句话,他垂眼看向艾斯,那人倚着自己的肩头俨然一副睡熟的模样。他轻轻叹了口气,把人往怀里又拢了拢。

 

7

变故发生在起跳的时候。

 

就连龙的脸色都变了变,没想到时间点能恰到这样紧迫的时刻。

 

“take your mark”后面跟着的不是发令枪响,而是裁判举旗的哨声,所有运动员都不得不收回自己迈出去的一只脚,甚至有不少人失误抢跳。

 

艾斯没有,他站起身子,看向观众台的教练席位。萨博已经没有坐在那里。

 

裁判长向他走过来,示意他退场。艾斯没有问为什么,拿起自己的毛巾跟耳机,跟着下了场。观众席发出一篇嘘声。

 

显示成绩的电子屏滚过一行字。

 

“波特卡斯·D·艾斯选手,因为抽检结果存疑,比赛资格待定。”

 

为了能让他更好的游泳,家里人让他随了母姓,但这依然阻止不了别人知晓他的身世。他闭上眼就能听见外面的议论声,议论他果然是那个人的孩子,议论他“子承父业”,依然搅浑这一池清水。

 

“艾斯。”

 

议论声被他的名字取代,艾斯睁开眼,萨博站在选手通道里。

 

“我是只有两百米不能比,还是接下来的项目都比不了。”

 

“现在的结果是存疑,如果申诉成功,你可以继续比赛。”

 

“知道了。”

 

艾斯想回到热身池。五十米的预赛就在下午,他得保持身体状态。

 

他的手臂被人拉住,手里的东西也被人拿走。他实在是烦躁,甩了手要回身骂人,耳机却不偏不倚扣在了脑袋上。

 

降噪功能非常优秀,他只能看见萨博的嘴动了动,但耳朵里全是刚才没放完的那首歌。

 

“You know my insecurities are always there alone……”

 

不过他知道,萨博在跟他说:“对不起。”

 

他不喜欢萨博总跟他道歉,特别是他知道,每次即使结果不那么好,萨博也一定是尽了全力的,那根本没有道歉的必要。可萨博像是个受虐狂,总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一个人不愿意听,一个人非要说。

 

所以有了这个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注意,偶尔是萨博拿手堵住他的耳朵,偶尔像今天这样给他带上耳机。总之他一定要说,但艾斯可以不听。

 

也许萨博是记起来了,也许这是他急中生智的结果,但艾斯无暇顾及。

 

他把耳机拽下来挂在脖子上,耳机声音大到漏音,像背景音乐,他对萨博说:“你再说一遍。”

 

萨博怔了一下,但非常迅速而诚恳地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嗯,我知道了。”艾斯点点头,“但这不是你的错。”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被迫退赛的愤懑:“平时就算了,我觉得这个档口还是得跟你说,这不是你的错,不然你能就地找个洗脸池憋死自己。”

 

他太了解萨博了。

 

意料之中,他被倏地拽进怀里。萨博把他抱得很紧,紧到好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让他们融为一体。

 

“好了。”他拍拍萨博的背,“我还得准备下午的预赛。”

 

“你会让我比上赛的,对吗?”

 

8

申诉成功,艾斯顺利地参加了之后的所有比赛。

 

但抽检存疑四个字,已然成为了压垮所有粉丝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后的每一场比赛,只要他上场,必然都是倒彩声。

 

艾斯带着耳机,全然不在乎。

 

五十米的决赛,他在第七泳道,是离观众席最近的一次。他分了点神注意观众席的情况,以确保自己不会被突然冲出来的狂热粉丝推下水。

 

事实上,艾斯的留意并没有错。观众席发出骚乱,但并没有人冲出来。

 

萨博从上方的观众席直接翻下来,按住了拿着油彩的狂热粉丝。他抬头看向艾斯,对他笑了笑,说了是什么。

 

耳机里还在唱:“to see that side of you……”

 

但他知道萨博这回不是在说对不起。

 

他说:“往前游。”

 

全场再次静默,他闭上眼睛,在发令枪响的那一刻,一跃而入。

 

五十米太快了,快到根本来不及思考。艾斯只是埋着头往前游,因为萨博告诉他,往前游。第七泳道很偏,他感受不到别人的打腿,也不知道别人是否一马当先。

 

可他知道,这里,离萨博很近。

 

直到他察觉到手上的剧痛,然后猛然出水。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眯起眼睛去确认电子屏上的成绩。

 

十九秒九九

 

在他之前,根本没有东海的人能游进二十秒,罗杰也没有,这是他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

 

但他的名字在霍迪·琼斯的后面。

 

毫无疑问,这块五十米的金牌,再次进入了香波地群岛的口袋。

 

同在鱼人俱乐部的其他选手越过泳道线与霍迪抱在一起,艾斯让出位置,拿手撑住岸边,起了水。

 

观众里有人笑,说磕了药也不过如此。他恶狠狠瞪了一眼,那人便缩回头闭了嘴。

 

走出比赛场地,毛巾被人从后面披了上来。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萨博。

 

“我现在不想听什么银牌也很好的屁话。”

 

“我还没说话呢。”

 

“哦。”

 

萨博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结果也被他瞪。好在萨博并不害怕这种眼神,他没有收回手,顺着滑下来,捏了一把艾斯的脸。

 

“你有完没有。”

 

“手给我看看。”

 

艾斯想把手往毛巾里藏,被人捉住了手。

 

“触壁的时候跟不要命了一样,起水又不走楼梯。”萨博也不敢碰那个已经无法弯曲的拇指,“大概率是骨裂了。”

 

“烦不烦。”

 

“好啦。”萨博冲他笑,“你还没告诉我你拿了五十米的金牌想做些什么呢。”

 

“嘲笑我?”

 

萨博没有接话,他们听见从观众席那里传来巨大的惊呼声。不得不让人感叹,这一届的世锦赛真是命途多舛。

 

“别理他们。”

 

萨博拉着他的手带他躲进转角的独立更衣间。艾斯知道他要做什么,抢先一步捧起他的脸吻下去。

 

“唔……手指……”

 

“去他妈的。”

 

外面电子屏上滚动着:

——鱼人俱乐部的选手涉嫌集体使用凶药,成绩取消。

 

9

领奖因为这场闹剧被安排在了一天后,两个人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回宾馆房间。

 

毕竟五十米的决赛是艾斯最后一个赛程。

 

第二天去领奖,艾斯把运动衫的拉链拉到最上面,来看比赛的萨奇和马尔科躲在观众席狂笑。

 

颁奖员是上一届的协会主席甚平。这一届主席因为凶药事件一起落马,甚平不得不重新上任。而萨博作为协会的理事,一起站在身边。

 

艾斯早就知道他要参与颁奖,还笑他说他端盘子像个服务生一样。

 

现在萨博端着装有金牌和纪念物的托盘,一步步向他走来。

 

艾斯想,结婚大概也就是这种场景了。对方拿着戒指走过来,然后交换戒指,宣读誓言。

 

他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安静地等甚平给其他人挂上奖牌。

 

轮到他的时候,他没有勾下头。甚平跟白胡子相熟,也没觉得这孩子有什么不妥,想着大概是太兴奋了,便要出声提醒。结果艾斯伸出手,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自己从托盘上捞起来金牌。

 

端着托盘的萨博瞪大了眼睛,明显没有想到这一出。

 

“你不是问我要是五十米拿了金牌想做什么?”艾斯捻起金牌的挂绳,不像是要给自己戴的样子,“你看,也有你猜不到的时候。”

 

金牌轻巧地落在了萨博的脖子上,重量压得他往前点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

 

他抬头看向艾斯,艾斯也正在低头看他。

 

尖叫声,口哨声,或者嘘声,倒彩声,还有别的什么声音此起彼伏,但他们什么也听不见,眼里只有彼此。

 

艾斯想,果然,金牌和萨博最相称。 

 

10

艾斯的手果然是骨裂了,这让他有了正当借口去休息纹身。萨博那天有工作,没陪着他去,回来看人胳膊上的图案,捂着肚子笑。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这样真的很像你是文化课不过关,结果纹错自己名字的笨蛋。”

 

回答他的是飞来的枕头。

 

在集训馆庆功的时候,其他人把萨博失忆的事情抛到脑后,把人丢下了水。吓得艾斯打着石膏往下蹦。

 

还是萨博拽着人的手举过头顶,不让他沾水。

 

两个人浮在水面上,艾斯侧头看他:“想起来了?”

 

“嗯。”

 

“就算想起来了也不游了对吗?”

 

“嗯。”

 

艾斯没有再生气,而是歪歪头无可奈何道:“好吧,只有我把你那一份一起游了。”

 

再度飞来的枕头把萨博砸得回过神。

 

他看向艾斯的纹身。

 

人们称那一届世锦赛是泥潭,艾斯再比赛也总是被质疑。

 

萨博不在乎,他不在乎泳池的水干净与否。

 

他只知道艾斯在那里。

 

所以他也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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