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罗】天台上的海风 4
第四章：
罗走进巷子的时候，发现罗西南迪蹲在路中央，他的长手抱住屈起来的膝盖，缩成一团，像一个大型路障。
“罗——”发现来人终于是自己守株等待的目标，罗西南迪的眼睛明亮起来。他嘴角还向下撇着，拉长音调的声音黏黏糊糊。
“你无端端的痴什么线。”罗下意识拽紧了书包背带，“门口失路？”
罗西南迪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一点点往前蹭：“是这样的，我早上有好好检查背包，带好了备用电池和工作大纲……”
“point。”罗打断他。
“……没带钥匙啦。”罗西南迪自认理亏，话讲得扭捏。
罗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怎么活到现在这个年龄的。他实在是冒失得超出人类常理，正常人真的会拿烟点着头发，或者好好走在路上就摔倒吗？如此想来，没带钥匙这种普通人也偶尔会犯的迷糊都显得无足轻重。
“难道你指望我有你家的钥匙？”
“当然不是。”罗西南迪站起来，长时间的蹲立让他的脚有点酸麻，他左右跺起脚来缓解这种感觉，这让他看上去有点滑稽，“我想问罗家里会不会有长梯，这样我就可以从这里爬进二楼，天台的门应该是没有锁的。”
“这种东西，你问其他人也可以吧。”
罗西南迪笑起来，抬起手露出腕表，拿指尖轻轻点了点：“但我想罗应该快放学了。”
罗发现他拿罗西南迪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沉默着往前走，罗西南迪便很自觉地跟在后面。
“今天也要做一些零碎的工作吗？”罗西南迪不再称呼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工为社工或者杂工，在他看来，罗为了养活自己而进行着的，都算是正当的工作。
“我也不是日日做。”罗掏出钥匙拧开了自己的家门，他莫名有些紧张。
罗西南迪在门槛外停了脚步，没有跟进去的打算。罗回头看了看他，说道：“进来吧，反正也没有其他人。”
意外得到允许的罗西南迪雀跃起来，他扬起眉毛，兴高采烈道：“打扰了。”然后小心地迈过门槛，好奇又克制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这里大部分房子的内部设计都是一样的，罗的家在巷口最深的地方，总体面积要大上一些，即便现在是罗和罗西南迪两个人一起站在中央，也显得有些空旷。
毕竟这里原来也曾经是一个四口之家的居住场所。
“梯子应该在书房。”罗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发现罗西南迪还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他。
很有教养，罗判断道。也许不应该随意评价比自己年长不少的罗西南迪，但他很难不去联想到罗西南迪的过往——一个轻松而阳光的成长过程。
“你跟住我就好。”罗嘱咐，“不要乱跑，在我家里摔伤的话，我不会负责的。”
“我又不是随时随地都会摔跤！”罗西南迪反驳道。
但像是要和他作对，罗西南迪刚刚迈出两步，脚下就打滑，他几乎是用相当别扭的动作保持住了平衡。罗西南迪大约维持了这个不协调的动作几秒，才小心翼翼收回脚，冲罗比出两根手指，咧开嘴角：“Lucky！”
罗看着对方的笑脸，眯了眯眼：“茂尼*。”
推开书房，扑面而来的灰尘让罗咳了两声，他伸手挥了挥，示意身后的罗西南迪先不要进来。想来也是，罗不会把作业带回家做，而空闲的大部分时间也拿去维持生计，书房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过。
罗西南迪等到罗的允许才走进书房，里面的书柜比他想象里的更加高大，即使是罗西南迪的身高，他也需要把脖子仰成一个比较大的角度才能看到顶。里面大部分都是些医学书籍，大概是按照语言和科室分门别类地排列好，他不太了解书脊背上的专业术语，只能依稀分辨里面甚至有一些德文书籍。
“你懂德文？”罗西南迪几乎没有怀疑，他想到罗学着西语的发音，想来他学德文应该也是手到擒来。
“一点点。这里大部分是我父母的书，原来他们一起开了一个小诊所。”罗正在从书柜之间的缝隙里拉出长梯。为了能够安全地取到最顶层的书，这个梯子足够高也足够重。还是成长期的罗动作有些吃力，罗西南迪从后面伸出去，搭了一把手。
“他们一定是非常优秀的医生。”
“是的。”罗肯定道，“非常优秀。”
两个人把梯子取出来以后，罗西南迪利落地抗到了肩上。罗在前面给他带路，忍不住频频回头。一把梯子在罗西南迪身上意味着他摔倒的风险指数上升，虽然家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易碎物件，但这也不影响罗依旧很担心摔倒的罗西南迪把地板砸出一个大坑。
在这样的担心受怕中，罗西南迪跟着罗安全顺利地回到了自己家楼下，把梯子架在了天台边上。
“罗西南迪。”罗叫他的名字，这让罗西南迪停下了把脚踏上第一层阶梯的动作。
“怎么了，罗？”
罗西南迪重新走到罗的面前。除了初见，他每次和罗说话都会微微弯下腰，以确保两个人可以达到平视的状态。而这个高度，罗伸手就能轻而易举摘下罗西南迪嘴角的烟，他从见面的时候就见罗西南迪叼着，现在已经快烧到了滤嘴。
罗西南迪猛得往后撤了半步，眨眨眼睛看向罗。
“如果你要咬着它上去，我真怕你一边着火一边从上面滚下来。”
“正常来说除了马戏团的小丑，一般人类是做不到这么高难度的动作。”罗西南迪认真提出异议。
“如果是你的话。”罗看着面前的男人，“很难说这一切不会发生。”
罗西南迪妥协了，拜托罗认真保管他剩下的一节香烟，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梯子。罗跟着他的动作缓缓抬起头，直到看那人身手意外很好地翻进了天台冲他招手。
还以为是个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笨蛋，罗逐渐放松无意识捏紧香烟的手指。
“罗，你要不要也上来看看。”罗西南迪趴在天台上，同无数个早上那样，“我很喜欢这个天台。”
罗收起梯子：“我如果要进去，也是走大门的。”
罗西南迪听明白意思，身影很快从天台上消失。罗听见脚步把木地板踩得通通作响，然后紧接着就是一连串跌宕起伏的重音，伴随着小小的惊呼。
梯子对罗现在的身高来说并不好掌握重心，他收起来的时候身子顺着惯性往一边倒过去。罗赶忙随手找到一个支点撑住，没想到身旁的门就这么被拉开。
罗站稳，又推了一下门，罗西南迪正坐在正对门的那块地板上，揉着摔痛的脑袋，两个人面面相觑。
根本没锁门，罗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
罗西南迪把梯子拿进屋，把门开到最大，折起腰伸出手，行了一个非常夸张却也算绅士的邀请礼：“欢迎特拉法尔加罗先生来到我家做客。”
他把罗的姓氏发得非常悦耳，不同于大部分人的英语发音，他的腔调更像其他语言，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母语的影响。
罗走进来，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虽然格局是差不多的，但罗西南迪家明显杂乱一些，摆在角落的电视柜甚至还没有摘掉房东原本用来防尘的白布，哪怕他已经住进来一个月了。
“首先，你看到的是罗西南迪的客厅……”
罗西南迪表现得像一个合格的导游，就差拿着一面三角旗举过头顶。他很有演讲者的能力，介绍词流利得像是提前打过腹稿。
学校里组织去博物馆参观时，罗仿佛自带静音屏障一样，那些繁琐的知识通过讲解员的扩音器轻飘飘从耳边就绕过去了。但现在罗站在原地看着罗西南迪像陀螺一样在房屋里打转，颠来倒去的一字一字竟然也听得耐心。
“喂。”罗打断罗西南迪的陶醉，摆出不耐的表情，“你打算让我捏着这个东西多久？”
罗西南迪这才想起剩下的那截香烟，罗竟然还乖乖掐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他有些受宠若惊，伸手想要去拿，才发现自己刚才翻墙上来时摸了满手灰。
“抱歉，罗。”罗西南迪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无可奈何的双手，然后略笑了一下低下头，就着罗的手叼走了香烟。
罗怔了怔，将手缓缓背回身后，无意识摩挲着滚烫的指尖。
罗西南迪飞速去洗手间冲干净双手，哼着小曲带着罗要上天台，他的心情看上去非常好，嘴角的烟头跟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连带着跟在后面的罗，脚步也轻快起来。
“最后，欢迎来到罗西南迪的秘密花园。”
玻璃门被推到最大的角度，映入眼帘的景色和“秘密花园”可以说得上大相径庭。天台应该是装修时候私建的，面积非常小。罗西南迪在上面摆了一张躺椅，已经占去了小半的面积，剩下的地方毫无章法堆放着杂物。
“噉算边门子花园。*”
罗几乎是从鼻孔里发出声音，但他还是迈了进来。他走到矮围墙边上探出头，景色刚刚好够看到他上学时要走过的必经之路，他想到罗西南迪每天早上就是站在这里，同自己问早，大概是记住了他上学的时间。
“这周日是三一主日，之后早上要提前半个小时集会。”罗开口道。
“啊？”罗西南迪不懂宗教节日，突如其来的话题让他用了点脑筋去理解三一主日，但很快就发现重点其实不在这里。他惊喜地看向罗，语气轻快：“我记住了，提前半个小时对吧。”
罗没有接茬，眼睛扫过他住了十几年的街巷。他想，罗西南迪每天也许要花上很多时间在这里，日复一日看过的也是这些景色。
穿堂风吹过，罗从思绪里抽回神，转身想回到室内。结果像是要和罗作对，在他走到玻璃门前的一秒钟，一阵风打过来，玻璃门在顷刻之间就被猛地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站在门边的两个人倒是没有被吓到，但是罗伸手去拉玻璃门的时候发现门被锁上了。他看了眼罗西南迪，对方也是一副瞪大了眼睛的模样。
这下罗彻底说不出来话。
“我从小就是个迟钝且马虎的人，大概是改不好了。”罗西南迪抽掉了最后一口烟，火星自己就熄灭了。他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巾，包好烟头又放回去。
罗想，这个人身上总有干净的纸巾。他定定看着罗西南迪：“快下雨了。”
“诶？”罗西南迪背着身子探出去，望向天空，“没看到乌云，罗是怎么感觉到的。”
“闻到了，快下雨的时候空气会有一种味道。”
罗西南迪抽动了几下鼻子：“我完全闻不出来，罗对气象很了解吗？”
“是我同学教给我的，叫贝波，他对天气很敏感。”
“罗和同学的关系很好嘛。”罗西南迪笑眯眯地趴回围栏上，拉拉罗的袖子示意他同自己一样做。
“……也没有。”罗皱了皱眉，照做了。罗西南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拉出来一个软垫给罗垫着，好让他能够和自己坐下来同一个高度，“他们总是缠着我想要我做课后辅导，会按照小时付费我，这可比贴传单赚钱。”
“罗如果真的很困难的话……”
“如果真的很困难，我只会更努力地赚钱。”罗的脸色阴沉下来，对罗西南迪话里企图给予的关怀嗤之以鼻，“你在试图可怜我。”
“不，罗。”罗西南迪笑起来，但笑容看得比之前要勉强，“我并没有这样的资格。”
“比起相信其他人，我更相信我自己。”罗趴在矮围栏上，他并不在意讲述关于自己家庭上的变故，他甚至因此放松下来。他认为，只要罗西南迪听到了自己那些并不足够阳光的想法，大概会想把他立刻从天台上丢下去，“父亲和母亲的小诊所虽然不大，但是也拥有一定的口碑。之前街坊如果有什么小病小灾，只要来找父亲母亲，他们都非常乐意解决。”
“但是这一切在拉米得病以后就变了。明明只是急性白血病，但是不知道怎么传成了不明原因的传染病。拉米病来得很急，父母亲疲于照顾，中午热汤的时候没关上煤气就睡去了。”罗没有再继续讲述，但造成的后果已经显而易见，“那些平时里总是笑脸相迎的人开始绕着我走，事故也越传越没谱。”
“人们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和信仰碌碌而为，所以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罗的判断没有错，乌云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聚拢起来，伴随着雷声，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了。两个人在天台毫无办法，而罗西南迪那块勉强可以遮雨的土耳其地毯至今不知下落。
“真的下起来了。”罗西南迪肉眼可见地低落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雨还是因为刚刚罗的话语，“连累你了。”
罗平时总是倔强翘起来的头发在此时也变得服帖，额前的发垂落下来，有些遮住眼睛，罗拿手掌将它们通通向后撩过去。罗西南迪的金发更长一些，但他好像不在意，只是简单拨拉了一下。
“你打算怎么做？”雨下得愈发大起来，罗微微抬起头，觉得连睁眼都变得有些困难，“我们在这像痴线一样干等到雨停？我提醒一下，就算雨停了如果打不开天台的门，我们也进不去。梯子已经收到屋里了。”
“让我想想。”罗西南迪颔首像是在认真思考，他一边点着头，一边在罗的额头前拿双手搭成一个小雨棚。
“你这能挡住什么？”虽然这样说，但罗感受到罗西南迪的手很大，潮湿而温暖，遮蔽出的面积刚刚好够他重新毫不费力地睁开眼。
“它们当然抵挡不住风雨，但至少可以让罗的眼睛不进雨水。”罗西南迪凑得近了些，罗第一次注意到他从发丝间露出来的瞳孔，是红色的。
罗西南迪看见罗在看他，笑了起来：“罗的眼睛很漂亮，像日出时候的光，它们不该落雨。”
没有常识的笨蛋，罗想，太阳明明是红色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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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尼：笨蛋，蠢货，白痴之类的意思。
*噉算边门子花园：这算什么花园
*一些补丁：故事虽然发生在香港，但是罗和罗西南迪的外貌人设还是按照原著的来的。罗成年后最终身高差会减小为10.2cm，分别是罗182.8cm，罗西南迪193cm。本章为止罗还是发育期的中学生，所以身高差会大很多。
祝大家新年快乐呀！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可以万事顺遂，心想事成，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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